瘦梅,茎老,枝稀,花疏。
肥梅,茎壮,枝密,花繁。
古人赋诗,偏爱瘦梅。
北宋毛滂“夜寒不近流苏,只怜他、后庭梅瘦”。
南宋卢祖皋“江涵雁影梅花瘦,四无尘、雪飞云起,夜窗如昼。”
古人饰物,亦偏爱瘦梅。
大到屏风,被褥,小到扇子、绣品、茶具等器物……总能找到一处恰当的处所,横斜几枝瘦梅。
今人不尚赋诗,但也更爱瘦梅。
园艺中的梅,须要经过剪枝,塑型,以瘦、以斜、以崎为上品,价格不菲。
而凡以梅为饰的物件,基本完全沿袭了喜瘦梅的古风。
古今观梅之美,偏于其瘦。
瘦梅,更显风骨,更添灵气
宋代苏轼“玉骨那愁瘴雾,冰姿自有仙风。”
纳兰性德“冰肌玉骨天分付,兼付与凄凉。”
文人以梅自喻,梅,成了个人脱俗志趣的象征,自然不能肥腻。“玉骨”,须得露“骨”;“仙风”须得衣襟宽大。
肥梅虽也可爱,颇具生机,但体积庞大,易生“憨”态。拥“憨”而立,怎能脱俗?
瘦梅,利于旁逸,利于斜出。
“梅以曲为美,直则无姿”(龚自珍《病梅馆记》)。
“曲”,即旁逸斜出,更易生出袅娜风流之态。
“石头半块傍梅枝,曲干横斜压水低。”
“横斜一剪破寒窗,雪意能添色几分。”
瘦,才能在斜逸时,腾出更大空间,形成曲、折、回的“剪影”,增添艺术元素。
肥梅,虽也能斜,但好似天柱之倾,太显笨拙,只觉压力迫人。
瘦梅,便于点缀,留白,生意境
瘦梅,枝花量少,易有点缀之功,不占满屏,只在恰当角落,适时点缀,留出空白,营造意境。
曹组《蓦山溪·梅》“竹外一枝斜,想佳人,天寒日暮。”
唐·齐已《早梅》“村前深雪里,昨夜一枝开。”
宋·黄庭坚《次韵中玉早梅》“折得寒香不露机,小穸斜日两三枝。”
“一枝梅发两三花,晴雪满窗诗意多。”
肥梅,繁枝拥簇,气场太足,则有喧宾夺主之嫌,掠夺了欣赏者玩味思索的机会。
瘦梅,更易与四围之景互衬,绘出画意。
一物与另一物在时空中相遇,相得益彰的,我们称之为绝配,绝配数量多的,我们称之为百搭。写诗入画,瘦梅更百搭。
宋代:杜耒“寻常一样窗前月,才有梅花便不同。”
清代:纳兰性德《眼儿媚·咏梅》“可怜遥夜,冷烟和月,疏影横窗。”
林逋《山园小梅·其一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。”
宋·王安石《梅花》“墙角数枝梅,凌寒独自开。”
夜色之中,皎月之下,绮窗之前,墙角之边,清水之上,冷烟之中,白雪之鄙,瘦梅横斜几枝,画意已成,美不胜收。
而肥梅,与月与墙与窗与水与烟与雪,皆有挤压之感,不能互相辉映,无法调配情调,尽毁画意。
于古典审美而言,瘦梅虽得人偏爱,肥梅也有其茁壮旺盛之美。有朝一日,换个时空,或许肥美也会成为审美的宠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