著名教育家、中国高等教育学科创始人
厦门大学文科资深教授潘懋元
2022年12月6日辞世
享年103岁
他被公认为中国高等教育学的奠基人。103岁的他拥有传奇从教经历，他从15岁开始教书，100岁还上了网课；他从小学老师当到厦门大学副校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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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懋元的家属对外发布消息：我们敬爱的父亲潘懋元先生，因多脏器功能衰竭，抢救无效，不幸于2022年12月6日08时50分逝世，享年103岁。
厦门大学今天发布消息，定于2022年12月10日10时30分送别潘懋元先生。
潘懋元生前最喜欢的一句话是：
如果有来生，还是愿意做一名教师
一
要随时知道潘懋元教了多少年的书，很容易，从他的年龄扣去15年就是了——潘懋元的传奇是：15岁就当老师，从小学生教起，接着是中学生，后来是大学。
潘懋元15岁时，初中毕业的他在家乡的一所小学当老师，教三年级国文和算术。不过，第一次上课以失败告终。
潘懋元说，其实，事先我花了很多心思备课，准备了很多材料，也定了计划。结果到上课那天，一上讲台就紧张，才讲了十几分钟，就将备课的内容全部讲完，再也不知道讲什么。
学生们见老师没话可说，就开始在下面叽叽喳喳、打打闹闹，教室的秩序顿时乱成一团。潘懋元曾对厦门日报记者回忆说，当他转身到黑板上写板书时，孩子们就朝他扔东西。不愉快的教学经验使潘懋元觉悟到：应该要有教学方法，这被认为是为他后来研究打下伏笔。
潘懋元(左二)与施蛰存（中）等师生合影留念。/ 图源厦门大学网站
更传奇的是，潘懋元的教师生涯并不是一条“虚线”，而是“绵延不绝”，他在读高中、上大学时，一边读书，一边教书。
他当过小学校长，潘懋元是演武小学前身、厦大附属小学的第一任校长；做过中学教务主任，曾任厦大副校长。
二
潘懋元的名字，和中国高等教育联系在一起，这里有个背景，上个世纪五十年代，高等教育并没有独立门户，潘懋元却已经意识到，“不能把大学生当成小学生、中学生一样来教育”，大学必须要有自己的教育理论，他倡议建立高等教育学新学科。应该可以说，高等教育学在中国作为独立学科，潘懋元功不可没。
他因此创造了中国高等教育研究的多个“第一”：包括创建我国第一个高等教育研究机构，他主编的《高等教育学》，是中国第一部公开出版的高等教育学专著，成为这一新学科的理论基础，潘懋元还是我国第一位高等教育学的硕士生和博士生导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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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，潘懋元创设了一种课外学习制度——周末学术沙龙。每周六的晚上，他准时在家里客厅接待他的学生，没有课堂上的正襟危坐和刻板拘谨，大家畅所欲言，既谈学问，也谈人生。
30年来，潘懋元的周末学术沙龙延绵不断，举办近800次的“周末学术沙龙”。人们认为，它最大的亮点是创造一个“各抒己见，畅所欲言”的学习环境，创造一个“相互学习，共同受益”教学效果，尤其是师长尊重学生，认真听取学生的意见。通过小小的沙龙，潘懋元传递一个伟大理念：不论从学识上还是从做人上，要平等待人的理念。
把学术沙龙办到家里，这源于潘懋元对学生的爱，他的孩子说，我们家有一件被“弄错”的事：子女与学生的关系——父亲“对待学生像子女，对待子女像学生”，他花在学生身上的时间，要比花在子女身上的时间多得多。
99岁时，在一次高等教育访谈中，他谈及，很多人都在说：现在大学生质量下降了。其实，现在的大学生，是网络时代的大学生，网络时代的大学生有网络时代大学生的特点和质量，“如果用网络来衡量，老实说，我比不上我的学生，我还差得很远”。
这位百岁老人认为，中国有个偏见，总是看不起下一代，七十年代、八十年代时候，流行一句话：七八十年代的年轻人是垮掉一代。
潘懋元“哼”了一声说，现在看来，他们哪是“垮掉一代”，他们是栋梁了。
为什么“前浪”总瞧不起“后浪”，他最后揭开谜底：代沟。
三
2020年，在潘懋元即将100岁的前一个多月，他当上网红“主播”——应教育部邀请，他通过网络为全国三万多名师生上了一堂近一个小时的课，题目是《高等学校内涵式发展的内涵与样板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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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天，世界上年龄最大的网课老师穿了白衬衫，打着领带，端坐镜头前，他原本计划还要站着讲课，被旁人劝下了。
潘懋元也沿袭一贯风格：言简意赅。不到半个小时的报告结束时，主持人问：潘先生，你会不会累啊？潘懋元差点笑出声，他说：如果这样坐着还累，那我还能干什么？他后来又回答一系列犀利问题，批评师范院校迫不及待地摘掉师范帽子，表示对民办高校营利性分类的担忧。
不过，在试水主播后，他对线上教学好感减少不少，他说，平时上课，老师和学生是可以做眼睛交流的，但是，现在这种云课，你们看得到我，我看不到大家，我变成“目中无人”。
不太为人所知的是，潘懋元还在他99岁时贡献了他的银幕处女秀——在《当我们海阔天空》本色出演，出演一位大学教授，这部影片以中国“互联网+”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为背景——2018年，第四届中国“互联网+”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在厦门大学举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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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懋元出席影片在厦大举行全球首映礼暨答谢点映，当晚，主持人介绍说，百岁老人潘先生参加演出，算得上是电影史上年纪最大的演员。轮到潘懋元发言的时候，他立刻“伶牙俐齿”地纠正说：我还没有100岁，我才99岁。
在全场的笑声中，潘懋元说，他是被“骗”去当演员的，事先没有人告诉他，等到了现场，他才被告知要出演一个角色。
潘懋元在影片中饰演一位老教授。在商讨对学生处罚决定时，身穿西装、系领带、戴校徽的潘懋元从座位站起，用他浓厚的潮汕普通话慷慨激扬地发表一段讲话：我们的校训是止于至善……大学校园究竟何为立德树人，大学又将如何回归初心……
这段几十秒的镜头，拍了近三个小时。当时，考虑到潘先生的岁数，剧组特地为他安排替身，他只要露个脸就行，不过，潘懋元拒绝了，他说“若要我拍，那就必须都是真的我”。
四
潘懋元被问得最多问题不是高等教育，而是“你的长寿秘诀是啥”？
潘懋元个子不高，却不乏“英雄往事”——76岁时，他还在做俯卧撑，据说，一口气可以做20多个，是那种“脚架在高处”的；82岁时，他登上了海拔5020米的西藏米拉山，到达山口，已是空气稀薄，潘懋元下车抽了根烟，照了张相。
有人说是遗传，潘懋元说：怎么可能！我的祖父母在我出生之前，均已辞世；我的父亲虽高寿达八十一岁，但我的母亲五十岁就去世了；我有兄弟姐妹共十人，只有大姐、四弟和我高寿。
说他体质好，也是不靠谱。潘懋元说，我一生身体多病，还生过几场大病：十七岁时患伤寒；五十二岁时患急性黄疸肝炎；六十四岁时胆结石急性发炎，两次手术，切除了胆囊。他自我爆料说，我如今是肝癌经放疗在养病中。他的学生说，当时家人要他采取保守疗法的时候，遭到潘懋元的拒绝，他说，要采取先进的治疗方法。
有人认为，潘懋元的长寿之道可能在于：他特别会睡，挨上枕头不到两分钟，他就能呼呼大睡。有一次去医院体检做B超，他居然也睡着了。
潘懋元自己认为，他长寿秘诀在于“大脑运动”——大脑的运动比身体的运动更有利于长寿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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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懋元令人羡慕的不止他的年龄，还在于他的睿智似乎没有随着年龄而消减，即使年过百岁参加会议发言，潘懋元任何发言总是言简意赅，而且，总是在抛出他的独特见解时戛然而止，人们还沉浸在回味中，他已经翩然下台。
94岁时，潘懋元获得2014年“全国教书育人楷模”，全国只有10名。厦门日报记者打电话到他的家，一位男人“喂”了一声，记者毫不犹豫地说：请找下您的父亲潘懋元老师。
电话那边停顿了几秒，接电话的男人平静地说：我就是。
这就是潘懋元，虽然因为随着年龄的增大，他的背越来越驼，但是，他有一副轻快的嗓子，带着浓厚的潮汕口音，他是广东人，总是习惯性地不断眨着眼睛。他说，如果你从没有间断教书、读书，经常动脑筋，那么，你的头脑就不会老。
当天，他被厦门日报问及：“全国教书育人楷模”是您个人获得最大的奖吗？
潘懋元说，我从未去想这个问题，我一生最欣慰的还是：我的名字排在教师的行列里，如果没有学生，我会很寂寞的。
潘先生，一路走好